晨光漫过东岭村的青瓦时,王二嫂正蹲在井边淘米。
她抬头望了眼村口石碑,手里的木盆“当啷”掉在地上——那道淡金色的光不知何时凝实了,竟是张用玉髓金箔写就的天旨,边角还沾着晨露,像刚被神仙用云袖抹过似的。
“快来看!天庭发旨了!”她扯着嗓子喊,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乱飞。
村民们扛着锄头、端着茶碗围过来,石碑前很快挤成一团。
孙小朵缩在老槐树上,啃着从萧逸兜里顺来的酸枣,看白胡子刘老汉踮脚念旨:“‘凡间言语不得乱动天地,违者以逆天论处’——啥意思?”他吧嗒着旱烟袋,转头问旁边的牛娃娘,“昨儿我家那口破锅自己唱‘米不够’,米缸就满了,这算不算乱动?”
“算!”牛娃娘把怀里的娃往上颠了颠,突然“嗤”地笑出声,“要算的话,我家灶台前天还说‘缺把新铲子’,我刚摸了摸锅沿,二狗子他爹的铁匠铺就送了把新的来。合着咱们天天都在逆天?”
众人哄笑起来,有挑水的汉子把扁担往地上一戳:“那照这旨说的,咱们喘气儿都得先跟玉帝报备?”
“这旨硬得硌牙。”王二嫂突然伸手,“刺啦”一声撕下半页金箔。
她转身往灶房走,金箔在手里折出脆响,“正好包我家剩的油渣,省得招耗子。”
孙小朵趴在树杈上,看那半页玉旨被扔进灶膛。
火苗“轰”地窜起来,锅底焦黑的纹路突然发亮,映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字:“天条太硬,硌牙。”她捂着嘴偷笑,指甲在树干上抠出个小坑——天庭越压,锅就越敢说话,这道理她早摸透了。
“小朵,下来。”萧逸的声音从树下传来。
他手里捏着半张未烧尽的玉旨残片,指尖泛着淡青色的光——这是“无形之引”运转的迹象。
孙小朵“唰”地滑下树,发梢还沾着槐树叶:“看出啥门道了?”
萧逸把残片递给她,指尖在金箔纹路间轻轻一划:“你瞧这云纹,缀得比王母的头冠还花哨,可就是没信力。”他指节叩了叩自家灶台,“咱们村的锅灰都比这金箔有分量——百姓根本不信这玩意儿。”
孙小朵眼睛一亮,拽着他往铁匠铺跑:“那要是咱们写一道?用锅灰写!”
半柱香后,石碑上多了张黑乎乎的纸。
萧逸用锅底灰写的字还没干:“今午饭加肉,由灶司决议。”他刚退后两步,扛锄头的李大爷就凑过来,眯眼瞅了瞅:“灶司说的?中!”他把锄头往地上一插,“我这就去后山打野兔!”
王二嫂端着油渣过来,看了眼“黑旨”,转身对屋里喊:“他爹!把昨儿腌的咸肉拿两块!”牛娃娘摸出三根香,恭恭敬敬插在石碑前的土堆里:“灶司劳苦,得敬敬。”
萧逸盯着越围越多的村民,喉结动了动。
他分明看见那团锅灰在晨光里泛着暖黄,像有活气儿钻进了纸缝——原来权威不是写在金箔上的,是百姓愿意让它生效。
当晚,韦阳蹲在灶前添柴。
他守灶的规矩是从他爹那辈传下来的,说是“灶火不能断,人心就不断”。
忽听得头顶“叮叮当当”响,挂在梁上的锅铲全震起来,铁勺撞着铜盆,像在敲梆子。
他抬头,就见自家锅底投出一片光,字是用灶灰写的,歪歪扭扭:“天庭派员明日巡查,请备茶水。”
韦阳把拨火棍往灶膛里一插,火星子溅在他粗布衫上。
他没说话,只把油灯往墙角挪了挪。
昏黄的光漫过井壁,照出一行旧刻:“官来亦炊,不迎不送。”那是他爷爷用烧红的火钳刻的,至今还泛着暗褐色的光。
第二日清晨,仙吏的云头刚飘到东岭村上空,就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饭香裹住了。
孙小朵蹲在屋顶啃玉米饼,看仙吏踩着祥云往下落,红袍上金线绣的“天巡”二字被炊烟熏得发皱。
村民们该干啥干啥:李大爷在院门口剥野兔皮,王二嫂在晒咸肉,牛娃追着自家狗满村跑,手里还攥着半块油渣。
“大胆!”仙吏甩了甩拂尘,“见天差不跪,成何体统?”
没人理他。
牛娃娘端着陶碗蹲在门槛上,舀了口粥吹凉:“昨儿灶司说加肉,我家锅里真有肉。你说你是天差,能让我家锅多冒块肉不?”
仙吏的脸涨得通红,刚要念咒,脚下“哧溜”一滑——西瓜皮!
他踉跄着抓住旁边的树杈,低头就见小金猴蹲在墙根儿,手里还攥着半块西瓜,正冲他吐舌头。
“好个泼猴!”仙吏抖着红袍要施法,忽听得“当”的一声响。
二郎神扛着九齿钉耙走过来,钉耙上还沾着新鲜的铁屑。
他把钉耙往地上一顿,土块飞溅,耙齿扎进土里的刹那,地下传来“嗡嗡”的震颤——那是灶脉在共鸣。
全村的灶火突然齐亮,火光顺着地下的根系奔涌而来,在二郎神头顶聚成一面燃烧的旗帜,火苗窜得有房梁高,上书:“民炊为令,何罪之有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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