灶台里的柴火“噼啪”炸开个火星子,烫得孙小朵缩了缩手。
她蹲在青石板上,盯着灶膛里那圈正从冷灰里往外钻的红纹——像被谁用烧红的铁丝在灰里画了朵云,纹路曲曲折折,分明是花果山老寨门上“避雷咒”的模样。
当年大圣嫌天庭雷法吵,在山门刻了这咒,后来山崩地裂,连块完整的石头都没剩,怎么会跑到这儿?
她伸手碰了碰那红纹,指尖刚触到灰,便被烫得“嘶”了声。
“爹?”她对着灶火轻声喊,“要是你在,托个梦也行啊,总比小金子偷我辣豆粉强。”话音未落,灶火“轰”地窜起三尺高,金红色的焰苗里竟晃出条毛茸茸的尾巴尖,浅黄带点橘,像被太阳晒过的桃毛,晃了两下又没了。
孙小朵盯着空了的灶膛,喉结动了动。
五十年前她第一次见这尾巴,是在水帘洞的桃树下,大圣偷桃被老猴追,尾巴卷着半筐桃往她怀里塞:“小朵藏好,别让你师父看见。”后来尾巴被二郎神的哮天犬咬过,被哪吒的火尖枪烫过,可不管多破,扫过她脸时总带着桃叶香。
“原来你还记着这口锅。”她伸手摸了摸灶台边的豁口——那是去年她和小金猴抢辣豆汤,一不留神拿火钳砸的。
“小朵!”院外传来萧逸的喊,声音里带着点急。
孙小朵拍了拍裤腿站起来,刚跨出门槛,就见村头老槐树底下乌泱泱围了一圈人。
萧逸站在最前头,手里捏着根香,青烟正绕着他脚踝打旋儿,像条不听话的蛇。
“你看这祠堂。”萧逸拽着她往祠堂走,路过卖辣豆汤的阿婆时,阿婆硬塞给她个热乎的陶碗,“给小朵的,多加了三粒辣豆!”孙小朵低头看碗,汤面浮着层油花,油花里模模糊糊又是张猴脸——和前晚二郎神锅里的一模一样。
祠堂门敞着,里头那尊无面金像前挤得水泄不通。
老妇把桃干供在香案上,孩童踮脚往香炉里塞辣豆,连外乡来的货郎都放下挑子,从瓦罐里舀了勺水浇在香灰上:“我家那口破锅,烧了十年都没这么旺过,定是沾了这儿的仙气!”
萧逸拽了拽她的袖子,示意看香炉。
孙小朵这才发现,往常直往上窜的青烟今儿全变了——像被谁扯着线头,一缕缕往下落,缠在老妇的裹脚布上,绕在孩童的小布鞋边,最后全钻进了青石板缝里。
萧逸闭了闭眼,再睁眼时眼底泛起层薄雾——这是他用“无形之引”探入神魂的征兆。
“听见没?”他低声说,“他们在说‘大圣没回天庭,可他回了咱家灶台’。”孙小朵竖起耳朵,却只听见嗡嗡的人声。
直到萧逸攥住她的手按在青石板上,她才觉出不对——石板底下有光在流,金亮亮的,像条地下河,“这些香火没往上走,倒往花果山淌。”他顿了顿,“小朵,这是反向祭祀。”
孙小朵的手在石板上颤了颤。
她忽然想起前晚在花果山崖顶,脚下的万家灯火像星星落进人间,每盏灶火都冒白烟,像支支香插向天空。
原来不是香敬神,是神顺着香,回了人间。
“小朵姐姐!”盲童阿福的声音从破庙方向传来,带着点哭腔,“我、我撒的辣椒粉变成蘑菇了!”孙小朵和萧逸对视一眼,撒腿往破庙跑。
破庙的瓦顶漏着雨,雨水顺着房梁滴在香灰堆上。
那堆阿福每天撒的辣椒粉没被冲散,反而鼓成了团火红的菌毯,像块烧红的炭,正“滋滋”往外冒桃香。
菌毯顺着墙根爬,爬到庙柱上那个“信”字时,突然“噗”地渗出滴露珠,红得像血,“啪”地砸在泥地上。
孙小朵刚要凑近,韦阳从庙后转出来,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桃干。
“我巡夜时看见的。”他蹲下身,指尖轻轻碰了碰菌毯,“温温的,像刚出锅的桃酥。”话音未落,他的瞳孔突然放大,额头渗出细汗——这是他“以身为灯”引动民间神魂的征兆。
孙小朵忙扶住他的肩。
韦阳的声音变得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:“我听见……好多人在梦里喊‘大圣护灶’,声浪大得能掀了南天门的瓦。”他低头看那滴露珠,泥地上竟冒出九株桃苗,嫩得能掐出水,“原来不是我们求神,是我们把神……养回来了。”
“当啷——”
远处传来铁钳落地的脆响。
孙小朵抬头,看见二郎铁匠铺的烟囱正往外冒金烟,和祠堂的青烟、破庙的菌香汇在一起,往花果山飘。
“走。”萧逸扯了扯她,“去看看老杨。”
铁匠铺的门半开着,二郎神正蹲在“留疤锅”前。
那口锅他宝贝了五十年,锅底有道拇指宽的疤——是当年大圣偷喝他的酒,醉得拿金箍棒敲的。
此刻锅里没铁水,飘着碗桃干汤,热气把锅盖顶得“哒哒”响,汤面浮着三粒焦辣豆,油光发亮。
“老杨,你打的锤,比我翻的筋斗还稳。”
汤面突然泛起涟漪,浮出一行水痕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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