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底连下三日大雨,玉京城中已是一片萧瑟之景。
夜幕降临,无风无月,衬得皇宫宫道愈发冗长昏暗。
尽头处,一队玄甲士卒正例行巡逻。
厚重的软底毡靴踩在青石板上,柔韧无声。待其走过,有另一队士卒从拐角的阴影中钻出,反其道而行,直往天子所在的朝阳殿而去。
……
朝阳殿中,天子长发蓬乱,只着一单薄里衣,独自守着昏黄的油灯,愣愣出神。
直到门口传来沉闷的撞击声,他才似找回了魂魄一般,一个激灵,匆忙起身。
殿门徐徐打开,冷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漫入殿内,紧接着,几个壮实的身影出现在雾气弥漫的夜色之中。
为首之人快步入殿,单膝往下一跪,沉声道:“臣程之恒,救驾来迟,还请陛下恕罪。”
听见程之恒三个字,小天子不顾衣衫散乱,小跑着下来扶他:“程大人快快请起!”
程之恒依言起身,拱手道:“时下正值宵禁,援兵赶来尚需些许时间。请陛下先行整理仪容,静候片刻。”
“好,好,”小天子连声答应,“请外面的诸位先进殿来,免得被人瞧见,打草惊蛇。”
“是。”
进殿来的兵卒大多也是玄甲,只有部分是普通侍卫装扮,零零散散近百人。
在程之恒的指挥下,其中几人将外面已经冰冷的兵卒尸体拖入殿中,而后换了他们的衣服,出去守在了殿外。
待其余人都进到殿中后,殿门重新关上。从外面看,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。
……可小天子依旧心慌至极。
毕竟,上回云麾将军带兵救驾,遭师慎埋伏,大败而归。自那以后,师慎便对他加紧了管制,在朝阳殿布设大量人手看管他,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,也不允许他与任何人说话。
若这次再失败……
他不敢想,师慎会对他做出什么更加丧心病狂的事情来。
颤抖着手随意披了衣服束了冠后,小天子携程之恒上殿,对着那盏微弱的油灯坐下,询问道:“援兵来,还需要多久?”
按照礼仪,程之恒是不能上殿来的,可架不住天子再三拉扯,他才勉强在天子身侧跪下:“最多一炷香的时间,陛下安心等待就是。”
“……好,好,爱卿快些起来,这种时候,就不必跪了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
程之恒犹豫了一下,才缓缓起身,扶着佩剑立于一旁,安静等待。
殿中沉寂下来,只有无数漆黑凌乱的影子,随着此起彼伏的微弱呼吸声摇晃。
……而无人注意的角落,有一身量尚小的太监匆匆离开,趁着夜色浓重,直奔宫门而去。
……
等了很久,直到外面起了风,也不见有人前来援救。
光凭这百余兵士,想冲出皇宫去,几乎不可能。小天子急躁起来,问旁边面不改色的程之恒:“程爱卿,这援兵,究竟何时才能前来?”
殿外风声呼啸,一阵一阵撞在殿门上,越来越急。程之恒认真听了一会儿,安抚小天子:“陛下稍候,容臣先出去看看。”
“不不不,”小天子怕他趁机跑了,丢下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个烂摊子,忙拉住他,“莫要出去冒险,再等等就是……”
“……是。”
程之恒应下,正准备依他所言,再等一会,外面就骤然传来了羽箭破空的急促声响。
那箭穿透夜色,砰砰两声,直直将两个守门的士卒钉在了大殿门上。
鲜血飞溅,顺着门缝流入,暗红一片,缓缓蔓延开。
靠近殿门的人群中顿时一阵骚乱,程之恒接连喊了两句“护驾”,众人才冷静下来。
几乎同时,兵甲相击的闷重金属声在殿外响起,显然是有人带兵将朝阳殿包围了起来。
趁着这个空隙,程之恒再次大声喝道:“诸位!备战!”
“……”
此时即便再蠢,下面的士卒们也知道,计划定然出了纰漏。
可开弓没有回头箭,眼下唯一能做的,只有尽快调整状态,严阵以待。
然而,众人才摆好架势,下一瞬,殿门就被持盾的卫兵撞开了。
硝石燃烧的浓重烟尘味裹着血腥气涌入殿中,放眼看去,外面已然满是手持火把的玄甲兵士,布列齐整,杀气腾腾。
里外双方隔门对峙,剑拔弩张。
程之恒反应快,意识到对方有弓箭手,开着门等于画地为牢,于是急急大声吼道:“关门!”
靠近门口的士兵回过神,忙拔剑冲上去,与持盾的卫兵做抵抗,试图将殿门重新关上。
可都是无用功罢了。
随着新一轮箭羽破空之声,冲在最前面的士兵接连倒地。
不过短短瞬息,殿中便只余下了不到半数的人,血腥味愈发浓稠起来。
“……停。”
就在此时,外面突然传来了轻飘飘的一声号令。
随着这声令下,箭雨停滞。
玄甲兵卫中,缓步走出了一位年轻人。
火光摇晃,那人一身绛紫便服,玉冠玉饰,丰神俊朗,矜贵更胜天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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