借助对顾府的了解，远远避开一队打着哈欠的护卫，拼尽全力翻过一道矮墙，又匍匐着爬过一片灌木丛。心脏在胸腔里狂跳，手心全是冷汗，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明亮。
终于，她摸到了顾府最偏僻的西北角。这里围墙稍矮，墙根下堆着一些废弃的杂物。她手脚并用地爬上那堆杂物，深吸一口气，奋力向上一跃！
皮膜境的修为没有多少用处，粗糙的墙砖磨破了她的手掌，但她死死扒住墙头，用尽全身力气翻了上去。
墙外，是寂静无人的后巷。没有回头，顾清禾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。
落地时一个趔趄，脚踝传来一阵刺痛，但她咬牙忍住，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沉沉的夜幕之中。
一天后，大石城通往北方的官道上，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秩序。
混乱！极致的混乱！
人潮像决堤的洪水，裹挟着哭喊、咒骂、牲畜的嘶鸣，以及车轮碾过碎石的刺耳噪音，滚滚向北涌动。
马车、牛车、独轮车挤作一团，互相碰撞倾轧。
拖家带口的富户、只背着简单包袱的平民、茫然无措的老人孩子……所有人脸上都刻着相同的惊恐和仓惶。
空气中弥漫着尘土、汗臭、牲畜粪便以及一种名为绝望的气息。
顾清禾像一滴水，瞬间被卷入了这浑浊的洪流。
前几日身上的伤痕还没好，又被饿了数日，她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。单薄的身体在汹涌的人潮中显得如此渺小无力，被推搡着，挤压着，好几次差点摔倒，被无数只脚踩踏。
“让开！贱民！挡着我家少爷的车了！”
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蛮横地冲撞过来，车夫挥舞着鞭子，恶狠狠地抽向挡路的人群。鞭梢擦着顾清禾的额角掠过，火辣辣的疼。
她死死护住胸前那个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小包袱，里面是她全部的家当：几块硬得能砸死人的粗粮饼子，一小袋省吃俭用藏起来的粗盐，还有最珍贵的，是顾清璇某次心情“好”时随手丢给她、她一直没舍得用的三颗最低级的淬体丹。
以及，贴身藏着的那枚这具身体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，一枚温润的、刻着简单花纹的普通玉佩。
就在前段时间，身体一向不太好的顾母病死在榻前，死后足足两天才被人发现，而唯一的遗物就是这个品质一般的玉佩了，在凡人社会还能值点钱，但是修士来人就是一块破石头。
“我的饼！还我饼！”
一个头发花白、满脸污垢的老妇人突然发疯似的扑向旁边一个同样干瘦的中年男人，两人为了半块掉在地上、沾满泥土的饼子撕打起来，指甲抓挠，牙齿撕咬，如同争夺活命希望的野兽。
顾清禾被他们撞得一个踉跄，本就破旧的袖子“嗤啦”一声被旁边车辕上的铁钉挂住，撕开一个大口子，露出里面更破旧的里衣。
她踉跄着站稳，看着手臂上渗血的划痕和破烂的袖子，眼神里没有委屈，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。
这个世界的残酷，她早已在顾家领教得够多了。在这里，弱者的性命，甚至不如一块饼子。
她低着头，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，像一条逆流而上的小鱼，艰难地、固执地向着西南方向挤去，那是逃难人潮的反方向，也是大乾军队推进的方向！逆着人流，每一步都异常艰难，无数道异样、不解甚至带着敌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。
“这丫头疯了？往那边去送死吗？”
“别管她！快走！大乾的魔兵就要来了！”
顾清禾充耳不闻，只是死死咬着牙，目光穿透混乱的人潮，望向西南方那片未知的、却承载着她全部希望的烟尘之地。
不知走了多久，一天？还是两天？双腿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，脚底的水泡磨破了又磨，钻心的疼。
干粮早就吃完了，只能靠喝路边的水和偶尔发现的野果子充饥来勉强维持。
嘴唇干裂出血，脸上脏污不堪，只有那双眼睛，依旧亮得惊人，燃烧着名为“故乡”和“希望”的火焰。
官道上逃难的人流渐渐变得稀疏，最终只剩下她一个孤单的身影，倔强地走在荒凉的道路上，向着西南。
终于，脚下的地面开始传来一种不同寻常的、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震动。
“咚…咚咚…咚咚咚…”
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鼓点，越来越清晰，越来越沉重，震得她脚下的碎石都在微微跳动。
紧接着，一种低沉、雄浑、带着金属摩擦特有的刺耳轰鸣声，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，从地平线的尽头滚滚而来！
顾清禾猛地停住脚步，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！她踮起脚尖，极目远眺！
烟尘！大片翻腾的、土黄色的烟尘，如同沙尘暴般席卷而来，遮蔽了小半天空！而在那滚滚烟尘的最前端，数个庞大、棱角分明、反射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钢铁巨兽，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，碾碎前方的一切障碍，轰然前行！
粗大的履带卷起漫天尘土，坚硬的岩石在它身下如同豆腐般碎裂！炮塔上那根又粗又长的炮管，如同死神的权杖，直指苍穹！车身侧面喷涂着狰狞的猛兽图案和陌生的方块文字标识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！
好像是虎式主战坦克！顾清禾脑中瞬间跳出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词！真的是坦克！故乡的钢铁洪流！
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，履带碾过地面的沉重感让顾清禾站立不稳。烟尘扑面而来，带着浓重的机油和金属气息，呛得她连连咳嗽。
那冰冷的、毫无生命气息的钢铁巨兽，带着纯粹的、毁灭性的力量感，正越来越近。
其中一辆坦克的炮塔，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，黑洞洞的炮口，隐约指向了她这个渺小的、孤零零的身影！
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顾清禾！那是对超越理解的力量的本能畏惧！但同时，一股更强烈的、孤注一掷的激动和狂喜也冲上了她的头顶！
机会！这是唯一的机会！错过了，她要么死在顾家，要么死在这乱世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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