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板路被马蹄踏得哒哒响，皮延林斜倚在马背上打了个哈欠，后槽牙咬着根狗尾巴草。
他望着村口歪斜的木牌——"桃源村"三个朱漆字褪得发白，像被谁用湿布抹过似的模糊。
"到了。"顾清欢的声音裹着寒意。
她翻身下马时，腰间的绣春刀擦过皮延林的靴面，带起一阵风。
王捕头紧跟着勒住缰绳，马嘶声惊飞了两只乌鸦。
他抹了把额头的汗，玄色官服后背洇出深色的渍："昨日卯时还有个挑货郎来衙门，说村里的狗突然不叫了，鸡也不打鸣。
小的带人赶过来......"他咽了口唾沫，手指向村内，"您瞧，这日头都过晌午了，连个晒谷的人影都没有。"
皮延林把狗尾巴草从左边嘴角换到右边，眯眼望进村。
竹篱笆上晾着半干的蓝布衫，风掀起衣角时能看见补丁；院门口的石磨旁堆着半截砍了一半的柴，斧头还嵌在木墩里；连灶房烟囱都飘着淡青色的烟，可那烟飘到半空中就散了，像被谁伸手揉碎了似的。
"怪。"顾清欢单脚踩上石墩，指尖抚过篱笆上的蓝布衫。
布衫还带着阳光的温度，针脚细密，是寻常妇人的手艺。
她突然抽刀，刀背"咔"地挑开一扇竹帘——堂屋中央的八仙桌上摆着半碗没喝完的粥，粥里的米粒还凝着，像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"血月来了......他们就不见了。"
皮延林的耳朵动了动。
他听见顾清欢低低念了句什么，抬眼正看见她从桌角扯下张皱巴巴的纸。
纸边沾着粥渍，字迹歪歪扭扭，像是被人抓着手指硬写的。
"哥，你说这村儿的人是被鬼摄了魂？"王捕头凑过来，喉结上下滚动。
他的手搭在刀柄上，指节发白。
皮延林没接话。
他慢悠悠走到村口老槐树下，仰头看了眼枝桠间漏下的光斑，往树根旁一躺。
青石板硌得后腰生疼，他却舒服地叹了口气——这地儿背阴，风从东边吹过来正好掀动衣角，是个完美的签到点。
"系统，签到。"他在心里默念。
识海里立刻响起叮咚声，像清泉撞在玉盘上：
【检测到异常因果波动，当前地点符合"躺平签到"条件。】
【本次签到奖励：《懒魂出窍术》初级篇（可离体探查方圆十里，灵魂强度+3，注：偷懒也要讲技术）】
皮延林的眼皮猛地跳了跳。
他记得上次系统奖励《寻痕眼》时，眼前的世界突然多了层半透明的网，能看见三天前的脚印和墙上的指痕。
这次的"魂出窍"......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，心跳声突然变得很远，像隔着层毛毡。
"顾姑娘，我眯会儿。"他冲顾清欢挥了挥手，闭眼前瞥见她正蹲在灶房门口，用刀尖挑起一把带泥的青菜——菜根上的土还是湿的，显然刚从地里拔出来。
意识逐渐模糊时，皮延林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头顶钻了出去。
他"看"见自己的身体还躺在老槐树下，王捕头正搓着手在村口转圈，顾清欢的刀光在另一户人家的窗纸上晃。
而他的"自己"飘在半空中，像片被风卷着的叶子，不受控制地往村中央的祠堂飘去。
祠堂的门虚掩着，门缝里渗出股腐木混着檀香的味道。
皮延林的魂体穿过门楣时，听见了哭声——细细的，像小兽呜咽，从地下传来。
他往下一沉，青石板地面在他眼前像水纹般荡开，露出条黑黢黢的地道。
地道尽头是座石砌的祭坛。
墙壁上嵌着夜明珠，冷光里能看见七八个孩童被铁索锁在石柱上。
他们的眼睛半睁半闭，眼珠像蒙了层雾，嘴角挂着涎水。
皮延林凑近时，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抖了抖睫毛，雾蒙蒙的眼睛里裂开条缝。
"哥哥......"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，"我叫小花......他们说血月来了，要我们忘记一切......"
皮延林的魂体猛地一震。
他想伸手摸摸她的脸，手却直接穿过了她的额头——魂体没有实体。
小花的眼睛又闭上了，脑袋歪向一边，铁索在她手腕上勒出红痕。
祭坛中央的石台上摆着块青铜圆盘，盘心刻着复杂的纹路，皮延林盯着那些纹路看了片刻，后颈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——那是他在《阴阳司手札》里见过的"忘川阵"图，用来抹除活人的记忆，将因果线搅成乱麻。
"啪！"
魂体突然被扯了一下。
皮延林感觉有根无形的线在拽他，眼前的祭坛开始模糊。
他最后看了眼小花手腕上的红痕，那痕迹的形状，像极了地宫里无我大师说的"因果封印"。
再睁眼时，皮延林发现自己正趴在老槐树下，嘴角沾着草屑。
顾清欢的绣春刀鞘抵在他腰上："睡够了？"
"够了。"皮延林坐起来，拍了拍后背的土。
他的声音里没了懒散，"这村儿的人没走，是被'忘川阵'抹了记忆。"他指了指祠堂方向，"祭坛底下锁着孩子，他们在用活人献祭。"
顾清欢的瞳孔缩成针尖。她的手按在刀柄上，指节泛白："谁？"
"圣君教。"皮延林摸出袖中从地宫顺来的半块玉牌——玉牌上的火焰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，"他们要借血月掩盖什么。"他想起小花说的"忘记一切"，又补了句，"可能是军械。"
王捕头突然咳嗽了一声。
皮延林转头看他，正撞见他迅速垂下的眼神——那眼神里有慌乱，有犹豫，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。
"王捕头？"顾清欢的声音陡然冷了。
"没、没什么！"王捕头搓着手后退两步，"小的这就去村里再查查！"他转身时，腰间的布包掉在地上，几截黑黢黢的东西滚了出来——是枪杆的碎片，还沾着新鲜的木屑。
皮延林眯起眼。
他望着王捕头慌张捡起碎片的背影，又抬头看天——原本晴好的日头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了半边，风里有股铁锈味，像血要落下来了。
夜色像泼翻的墨汁，渐渐漫上天空。
皮延林靠在祠堂的老墙上，望着东边渐起的红雾。
他摸了摸怀里的《懒魂出窍术》残卷，冲系统默念："签到。"
识海里的提示音还没响起，他就听见远处传来铃铛声——清脆，阴恻恻的，像有人在敲丧钟。
血月要升起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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