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时，玄案司的青布马车已碾过城郊碎石路。
皮延林掀开车帘，望着山坳里若隐若现的朱红残墙，喉间滚出半声叹息——归元寺的飞檐虽覆着青苔，却比寻常古刹多了股说不出的阴滞，像块浸了污水的旧帕子，捂得人胸口发闷。
"到了。"顾清欢的声音从车外传来。
她着玄色捕快服，腰间雁翎刀擦得锃亮，转身时发尾扫过皮延林鼻尖，带着股冷冽的沉水香。
皮延林慢悠悠跳下车，鞋底刚沾地便皱起眉。
表面是千年檀木烧出的甜香，可那香底下像埋了块烂透的鱼，腐气顺着鼻腔往脑仁里钻。
他余光瞥见顾清欢也微抿嘴唇，知道她定是也嗅到了——这古寺的香火，烧得太刻意。
"阿弥陀佛。"
合掌声从山门内传来。
智远大师着月白僧袍，眉眼慈善得像画里走出来的，可他眼角细纹里那丝紧绷，却被皮延林瞧了个正着。"几位官爷大驾，小庙蓬荜生辉。"
顾清欢抱了抱拳："近日有香客说夜里见寺中灯笼亮，我等奉命查探。"
"应当的。"智远双手合十，"只是本寺已清修二十年，除了老衲与小徒明觉，再无他人。"他说话时，袖中佛珠微微发颤，撞出细碎的"咔嗒"声。
皮延林听得分明，摸了摸腰间磨得发亮的杂役腰牌，慢悠悠往殿里晃。
众人跟着智远往偏厅走时，他踉跄一步，"哎呦"一声栽向佛前蒲团。
"皮杂役？"顾清欢回头，眉峰微挑。
"腿软，腿软。"皮延林趴得四平八稳，后脑勺对着众人，"昨夜没睡好，借佛爷的蒲团眯会儿。"他闭眼前冲顾清欢挤了挤左眼——这女捕头虽冷，可跟了她三个月，早摸透她外冷内热的脾气，定不会拆穿。
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时，皮延林差点笑出声。
【检测到佛道因果残留，触发"佛影入梦"状态，是否进入？】
"进。"他在心里应了句，眼前忽然起雾。
檀香变浓了，浓得呛人。
百来个僧众围坐佛前，袈裟颜色比现在鲜艳许多。
上座的老和尚白眉垂至胸口，正是灵真法师的画像里那位。
忽然，小沙弥捧着木盆进来，挨个盛斋饭。
皮延林凑近一看，木盆里的白粥泛着诡异的青，像泡了铜绿的水。
第一个喝的僧众刚咽下，喉结便剧烈滚动。
他抓着胸口袈裟，指甲缝里渗出血来："粥...有毒！"
殿内瞬间乱作一团。
有人撞翻烛台，有人抓着旁人的胳膊啃，老灵真法师颤巍巍站起来，却被人从背后推了个踉跄。
推他的人转过脸——正是如今慈眉善目的智远！
"师父，您老该歇了。"年轻的智远扯下袈裟裹住手，端起那盆毒粥，"这寺，总得有人撑着。"
画面"咔嚓"碎裂。
皮延林猛地睁眼，额角沁出薄汗。
他望着殿内供奉的灵真画像，又瞥向门口正与顾清欢说话的智远，喉咙里滚出句含混的"原来如此"。
"皮延林！"顾清欢的声音带着点警告。
他慢悠悠爬起来，拍了拍僧袍上的灰："顾捕头，这地砖不太对。"他蹲下身，指尖划过第三块青砖的缝隙，"您看这道缝里的红，像不像干了的血？"
智远的脸"唰"地白了。
他刚要开口，顾清欢已抽出雁翎刀，刀尖轻轻一挑——青砖下的泥土里，半截染黑的指甲正泛着幽光。
"这是..."顾清欢眯起眼。
"香客的。"皮延林搓了搓指尖的泥，"毒发时抓地留下的。
智远大师，您说寺里二十年没外人，可这血，怕比您的袈裟还旧吧？"
智远的佛珠"哗啦"掉在地上。
他张了张嘴，却听殿外传来稚嫩的唤声："师父，明觉怕。"
小沙弥明觉缩在门口，小脸煞白。
他怀里抱着个缺了角的陶碗，嘴里还在呢喃："铜钟响三声，尸门自开...铜钟响三声，尸门自开..."
皮延林的后颈突然起了层鸡皮疙瘩。
他望着明觉发颤的睫毛，想起昨夜系统提示里的"因果已动"——这小沙弥，怕也是局里的棋子。
二更梆子响时，皮延林摸黑溜到偏殿。
明觉的梦话透过窗纸渗出来："师父说，敲钟的人能看见往生...铜钟响三声，尸门自开..."
他盯着院中央的青铜钟，钟身布满裂纹，却擦得锃亮。
第二日清晨，皮延林捧着三柱香走到钟前："大师，我替香客们拜拜。"
智远正盯着顾清欢带人翻找偏房，头也不回："随你。"
皮延林捏着香，手腕微转。
第一声钟响，震得檐角铜铃乱颤；第二声，他瞥见智远的后背猛地绷直；第三声未了，地面突然传来闷响——钟下青石板缓缓裂开，露出段向下的石阶。
顾清欢的雁翎刀"唰"地出鞘："下去。"
密室里的腐臭比外头浓了十倍。
皮延林借着火折子光望去，三十多具干尸整整齐齐码在墙边，每具胸口都钉着张黄符。
最中央的石台上，摆着副缺了头的骸骨，身侧放着半块金印——正是灵真法师画像里，他常捧在手心的"普度印"。
"灵真法师的头呢？"顾清欢皱眉。
皮延林盯着金印上的刻痕，喉间发紧。
那纹路，竟与他胸口令牌上的龙形如出一辙。
他摸了摸脖颈间的令牌，突然感觉有股热流往眉心钻——是系统在发烫。
"真正的高僧，早被做成了更狠的局。"他低声道，目光扫过干尸胸口的符咒，"圣君教要的，从来不是这古寺，是...因果。"
顾清欢的刀突然指向他后颈："你还知道什么？"
"我知道..."皮延林转身，眼尾微挑，"今夜，该再做个佛梦了。"
他话音刚落，密室顶端的铜钟突然自鸣。
清越的钟声里，皮延林看见灵真法师的头骨从符纸下浮起，空洞的眼窝里，竟缓缓爬出条墨绿的蛇——那蛇信子一颤，他的意识便被拽入黑暗。
"皮延林！"顾清欢的呼声渐远。
系统提示音在混沌中炸响，比往日更清晰：【佛影入梦状态重启，本次可窥...法则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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