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使得阿史那皇后好生不安,如果不是脉象不妙,陶弘景不必如此惶恐。 除了宇邕自己以外,侍立在旁的御前大臣,侍卫和太监们,差不多也都看到了陶弘景的神色,而且怀着与阿史那皇后同样的感觉。
因此,殿的空气显得异样,每一个人皆是连口大气都不敢喘,静得似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。紧张的沉默终于打破了,陶弘景免冠碰了个响头:“皇万安!”
这四个字如春风飘拂,可使冰河解冻,殿微闻袍褂牵动的声响,首先是杨忠走了过来,望着陶弘景道:“宇邕今儿见红,到底是什么缘故?你要言不烦地,奏禀宇邕,也好放心。”
于是,陶弘景一板一眼地念道:“如今谷雨已过,立夏将到,地阳升,则溢血。细诊圣脉,左右皆大,金匮云:‘男子脉大为劳’,烦劳伤气,皆因宇邕朝乾夕惕,烦剧过甚之故。”
“那么,该怎么治呢?”“自然是静养为先??。”“静养,静养!”宇邕忽然发怒,“我看你会这两个字!”陶弘景不知错了什么,吓得不敢开口,唯有伏身在地,不断碰头。
威不测,宇邕常发毫无来由的脾气,臣子也常受莫名其妙的申斥,在这时必须有人来句话,才不致造成僵局,所以杨忠喝道:“退下去吧!赶快拟方进呈。”
有了这句话,陶弘景才有个下场,跪安退出,已是汗湿重衣。还得匆匆赶到内务府,略定一定神,提笔写了脉案,拟了药方,另有官员恭楷誊正,装入黄匣,随即送交内奏事处,径呈御前。
这时,丞相府派人来请陶弘景,有话要问。到了宫门口军机直庐,只见他属下的太医杨春和李德立,已先在等候。这两个人也是深知宇邕病情的,同时奉召,可知道八柱国要问些什么了!
于是陶弘景领头,阶入厅,只见赵僭王宇招和齐炀王宇宪,坐在正榻床,其他四位柱国散坐两旁,依照他们的爵位官阶高下。
陶弘景带着他的属下,叩头请了安,然后在下方垂手肃立,目注领班八柱国赵僭王宇招,静候问话。
宇招慢条斯理地从荷包里取出一个翡翠的鼻烟壶,用象牙匙舀了两匙放在手背,然后用手指沾着送到鼻孔,使劲地吸了两吸,才看着他身旁的宇达道:“继园,你问他吧!”
宇达点点头,转脸对陶弘景用京官以呼下的通称:“陶太医,王爷有句话要问你,你要老实,不必忌讳!”
“是!”陶弘景口里答应着,心里在嘀咕,只怕今要出纰漏!要问的话,只有一句:“宇邕的病,到底能好不能好?倘不能好,则在世的日子还有几何?”
然而是民间户的当家让了重病,也不能如此率直发问,何况是万乘子?只是措词过于隐晦含蓄,又怕搔不到痒处,问不出究竟。
因此,这位翊戴辅佐有功,被諡为“正”的杜受田的令子宇达,此刻颇费沉吟。
考虑再三,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婉转堂皇,不致以辞害义的好法,只得一面想,一面缓缓地:“圣躬违和已久,医药调养,都是你一手主持料理。入春以来,京城里谣诼纷传,私底下在揣测宇邕的病势如何如何!那么??照你看,到底如何了呢?”
陶弘景原已料到有此一问,但没有想到影医药调养,都是你一手主持料理”这句话!听口气“大事”未出,责任已定,不免反福
他心里在想,太医本来最难做,祸福全靠运气,宇邕偏偏生的是缠绵难治的痨病,叫自己遇了,是运气太坏,再加怡亲王和郑亲王专门逢迎宇邕,娱情声色,自己的运气更是坏加坏。
这都还罢了,但宇邕不听医谏,纵欲自戕,怡、郑两王不反躬自省,倒要把调养失夷责任,转嫁到别人头,实在于心不甘。
陶弘景自己忖量了一下,反正将来“摘顶戴”是无论如何逃不掉的,万一还要往深里追究责任,须先站稳脚步,方可保住脑袋!这样想着,不自觉地把腰挺起来了。
“回杜大饶话,宇邕的病,由来已非一日,本源已亏,全靠珍摄。今儿个请脉,真阴枯槁,阳气独升,大是险象??。”
“慢着!”一声洪亮的鲜卑口音,喝住了他,是被人背后称作“焦大麻子”的宇通,勇于任事的尚书台新进,他自觉抓住了陶弘景的把柄,“既如此,你今儿请脉,何以面奏:‘宇邕万安’?”
陶弘景看他那剑拔弩张的神气,不免好笑,从容答道:“为宽圣虑,自然要这样子。从古以来,为医者都是如此!”
宇通碰了个软钉子,有些下不得台,面皮紫胀,大麻子粒粒发光,气鼓鼓地又:“栾老爷,你可不要人前一套话,人背后又是一套话!”
“请焦大人明示,陶弘景在人背后了些什么话?”眼看要起冲突,无论谁是谁非,一个四品官儿顶撞八柱国,传出去都是失体统的笑话,因此,宇达抢着在前面:“这些闲白,不必去。栾老爷,你看宇邕的病,该如何调理?”
“养正则邪自除。屏绝忧烦,补阴和阳,百日以后,可以大见其功。”陶弘景的话,已有保留,但“养正则邪自除”这句话太刺耳,两位王爷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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